叔叔的作文
(题记:文字是心灵的镜子,映照出最真实的自己)
那年冬天,我第一次在叔叔的书房里看到他的作文。老式木窗棂上结着薄霜,阳光斜斜地穿过窗缝,在泛黄的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叔叔正伏案疾书,笔尖沙沙作响,像春蚕啃食桑叶。他的背影佝偻如老树,却始终保持着挺直的脊梁。那时我尚不知,这间飘着墨香的屋子,将承载我关于文字与亲情的全部记忆。
初遇叔叔的作文,是在他教我写作文的第三个傍晚。夕阳把书桌染成琥珀色,叔叔把一本泛着霉味的笔记本推到我面前。"这是二十年前写的,现在读起来像老古董。"他笑着抹了抹镜片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故事。我翻到扉页,稚嫩的钢笔字歪歪扭扭地写着:"今天,我学会了写作文。"字迹旁还画着歪扭的太阳,像是被阳光晒化的糖葫芦。叔叔忽然轻声说:"写作就像种花,得先给种子浇水,等它长出根,才能开出花。"这句话像一颗种子,埋在我心里,等待某个春天发芽。
波折来得比预料中更快。那年春天,叔叔被诊断出肺癌,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和他书房里的墨香混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我常常在深夜听见他咳嗽,像老式座钟的钟摆,一声声敲打着时间。有次我偷偷翻开他的笔记本,发现最新一页写着:"今天,我学会了写告别。"字迹比从前潦草,却比从前更用力。他开始频繁地修改旧作文,用红笔在空白处写下批注:"这段太浮夸,得删掉""这个比喻不够贴切"。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在纸上游走,突然明白写作对他而言,不仅是文字游戏,而是与病魔抗争的武器。
某个雨夜,我撞见叔叔在窗前写作文。暴雨敲打着玻璃,他握着钢笔的手在颤抖,却依然保持着工整的字迹。"这是给小侄女的遗书。"他轻声说,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。我望着他泛白的鬓角,突然想起那本泛黄的笔记本,想起他说"写作是种花"的承诺。我鼓起勇气说:"叔叔,您写完我来帮您整理。"他怔住了,眼眶泛红,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。从那天起,我们开始一起修改那些未完成的作文,他的字迹渐渐变得有力,像重新长出的枝桠。
余韵至今仍在。去年冬天,我站在叔叔的墓前,手中握着他最后完成的作文。纸页被时光浸润,却依然清晰可见他写的那句话:"写作是与世界对话的方式,而我,终于学会了如何说再见。"此刻我终于懂得,叔叔的作文不仅是文字的堆砌,更是生命的真实写照。那些泛黄的纸页,那些歪扭的字迹,那些被红笔圈出的修改,都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持与告别的故事。文字或许无法治愈疾病,却让一个垂暮的老人,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,重新找到了存在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