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想念的味道
风掠过窗棂时,鼻尖突然浮起一缕甜香,像碎金般的桂子落进熬得浓稠的糖汁里。我站在厨房中央,望着灶上咕嘟冒泡的藕汤,忽然就红了眼眶——这是外婆的味道,是想念在记忆里翻涌的味道。
记忆里的外婆总系着靛蓝围裙,围裙口袋里永远装着晒干的桂花。她挑藕极讲究,蹲在菜摊前,指节叩一叩藕身,"咚"的闷响里便知是粉藕。削皮时刀刃贴着藕皮转,白生生的藕段就像被剥了壳的月牙,她再用竹筷把泡好的糯米往藕眼里塞,米香混着藕香,在风里织成一张网。最馋的是熬糖那刻,砂锅里倒上红糖、红枣,加半瓶黄酒,外婆说"黄酒是引子,能把甜熬到骨头里"。我搬个小马扎坐在灶前,看琥珀色的糖汁裹住藕段,桂花瓣落进去,像星星沉进蜜里。起锅时外婆用木勺舀一勺糖汁淋在藕上,"滋滋"声里,整个院子都甜得发颤。
那年深冬我发高热,迷迷糊糊中听见门"吱呀"响。蒙眬间有双手抚上我额头,带着糖藕的温。"阿囡,喝口藕汤。"外婆的声音裹着热气,我半睁眼看她:围巾上沾着雪粒,棉鞋边结着冰碴,怀里却抱着个裹了三层毛巾的瓷罐。掀开盖子,藕香混着桂香"扑"地涌出来,藕段软得能抿化,糖汁在舌尖化开时,我忽然就哭了——原来冷到骨头里的时候,一口热甜能把心焐得发疼。
后来我去外地上学,超市里也能买到真空包装的糖藕,琥珀色的糖汁,整齐的藕段,可咬下去总像少了点什么。直到某个周末在厨房学煮糖藕,水沸时蒸汽模糊了玻璃,我忽然想起外婆熬糖时总踮着脚看火候,想起她往我碗里挑最饱满藕段的手,想起她把第一口甜塞进我嘴里时,自己啃着藕节说"外婆爱吃老的"。原来想念的味道,从不是糖和藕的简单相加,是灶前的身影,是冰天雪地里的温度,是藏在甜里的、说不出口的爱。
此刻锅里的糖藕正泛着泡,桂香在空气里荡开。我盛出一碗,放在窗台上——风会把甜香捎到云端吧?那里有个系靛蓝围裙的老人,正笑着看我。想念的味道,原是时光的窖酿,愈久愈浓;是爱的密码,藏在每一缕甜里,等我们用回忆去破译。那些被糖藕温暖过的冬天,那些外婆塞给我的甜,早已变成我生命里的暖色调,无论走到多远的地方,只要闻到桂花香,只要尝到糖藕的甜,就能立刻回到那个被宠爱的、最柔软的自己。
这大概就是想念的味道:它不只是舌尖的甜,是心尖的暖;不是具体的食物,是爱的形状。它在记忆里发酵,在岁月里沉淀,最终成为我们对抗世界的底气——原来最深的想念,从来都是被爱的证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