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想念那老屋
春寒未褪时，总想起老屋的青瓦。檐角的冰棱垂着，像串起的碎玉，风过时叮咚轻响，惊得梁间的燕巢晃了晃——那是我童年的风铃。白墙早被岁月洇成米黄，墙根的青苔总比别处绿得深些，摸上去凉丝丝的，像奶奶旧衫袖角的褶皱。
老屋的魂在堂前那棵老槐。粗粗的树干要我和弟弟手拉手才能环住，树皮裂成鳞片状，藏着蝉蜕和蚂蚁的家。夏日里，槐叶筛下碎金，奶奶的藤椅总在树阴最浓处，她摇着蒲扇打盹，我蹲在旁边数她膝盖上的蓝布包袱——里面装着晒干的槐米，说等我咳嗽时煮水喝。厨房的土灶是另一个中心，红砖垒的灶台烧起来噼啪响，铁锅里咕嘟着南瓜粥，锅沿凝着白汽，我踮脚擦去水汽，就能看见粥面浮着的油花，像撒了把星星。
最念的是冬夜。北风拍得窗纸哗啦响，我蜷在灶前的草垫上，看奶奶往灶膛里添松枝。火星子噼啪炸开，映得她的银发泛着暖光。"小心烫。"她变戏法似的从灶灰里掏出个烤红薯，外皮焦黑，掰开却流着蜜，甜得我直跺脚。她的针线筐就搁在脚边，蓝布罩子上沾着线头，我总爱翻出五颜六色的丝线，在旧报纸上绣歪歪扭扭的花。那时总觉得日子很长，长到能把槐叶数尽，把灶膛的火守成永远。
搬离老屋那年，我蹲在门槛上哭。新楼的电梯叮铃作响，落地窗照出我的影子，却照不进奶奶的藤椅、老槐的浓荫。有次在超市看见卖烤红薯的，外皮焦得正好，咬下去却没了那股甜到心尖的味道。才明白有些温暖，是水泥墙里长不出的。老屋像块旧怀表，走针的声音藏着奶奶的唠叨、槐叶的私语、灶火的温度，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细节，早成了我血脉里的年轮。
昨夜梦到老屋。青瓦上落着新雪，老槐的枝桠在雪里画着格子，奶奶站在门口喊我："乖囡，灶上熬着红薯粥呢。"我跑过结霜的台阶，门槛还是记忆里的高度，跨过去时，忽然懂了什么是"根"——不是地理上的坐标，是屋檐下攒了几十年的温度，是老墙缝里藏着的故事，是无论走多远，回头总有人举着灯等你回家。
如今路过老巷子，总忍不住多望两眼。那些青瓦白墙的老房子，或许正藏着别人的"老屋"。想念，原是最温柔的乡愁，把旧时光焐成暖玉，让我们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，永远记得：心有来处，爱有归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