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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蝉鸣在瓦檐下打了个旋儿,我蹲在奶奶家的老院子里,看阳光把晾衣绳的影子拉得老长。竹篾编的洗衣盆里浮着几件蓝布衫,水纹晃着,把盆沿那圈磕痕都揉碎了——那是奶奶晾衣服时总爱搁盆子的位置,年深日久,青石板都凹下去一块。风裹着洗衣粉的甜香钻进来,衣架在绳上碰出"叮叮"的响,像谁在弹拨一根细弦。
"小囡,来搭把手。"奶奶端着另半盆湿衣服从厨房出来,蓝布围裙兜着水珠子,发梢还沾着皂角的白泡。我慌忙起身,手指刚触到湿淋淋的袖口,就被凉水激得缩了缩。"别慌,"她把我的手按回去,"先理平衣缝。"竹夹子在她手里转得飞快,夹领口、收袖子、抻衣襟,蓝布衫在绳上展开,像一朵刚晒开的云。我学她的样子夹了件汗衫,可手一松,衣服"扑棱"掉在地上,水洇湿了我刚换的白球鞋。
"没事,捡起来。"奶奶弯腰时,我看见她后颈的皱纹里还凝着汗珠。她重新递来夹子:"夹这儿。"粗糙的指腹压着我手背,带着洗不掉的皂角香,"要夹在衣肩骨这儿,像托着娃娃的小胳膊,得使点巧劲。"我跟着她的节奏,第二件、第三件,衣架碰出的脆响里,绳上的衣服渐渐排开,蓝的、白的、灰的,像一串被风串起来的铃铛。
晾完最后一件,奶奶仰头眯眼看太阳:"日头正毒,这样晒两小时就干了。"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——指节粗得像老树根,指甲盖里还嵌着洗不净的皂角沫。记忆里突然闪过许多画面:小时候趴在窗台看她晾衣服,雨里抢收衣服时她跑过院子的身影,过年晒新被单时她踮脚挂竹竿的样子。原来这根晾衣绳,早把她的岁月都晒成了阳光的味道。
后来我搬回城里住,每次晾衣服总想起奶奶的话。上周晾校服时,风突然大起来,我下意识捏紧夹子,像当年她捏着我的手那样。衣服在风里飘得鼓鼓的,我望着它,突然懂了:那些被阳光吻过的布衫,那些被风抚过的褶皱,哪里是简单的晾晒?分明是奶奶把对家的心意,一针一线缝进了每一次抬手、每一次抻衣的动作里。
现在我的晾衣绳上,总挂着两件衣服——一件是刚洗的校服,一件是记忆里奶奶的蓝布衫。风一来,它们就轻轻碰在一起,发出"叮叮"的响,像在说:有些爱,要晒在太阳底下,才会暖得更久、更透。